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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于Polygon,作者 Blake Hester
*译者:大树(许临风) , 校对:张鑫健
编辑:张鑫健
https://www.g-cores.com/articles/97021
原文标题:
How a Washington-based clinic treats video game addiction
这家华盛顿诊所是这样治疗电子游戏成瘾的
Learn what goes on at the reSTART Center for Technology Sustainability.
在可持续技术重建中心 (reSTART) 都发生了什么?
从90年代开始,Hilarie Cash医生就意识到一个日渐严重的问题。当时她是一名西雅图地区的执业医师,她陆续接触到了一些之前从未见过的病人:网络、计算机、以及电子游戏成瘾者。
Cash医生告诉我们,她有一名病人是25岁的男性,对于多种网络产品成瘾,但主要是对游戏。还有一名是一个搞网恋婚外情的太太。“一直有同类病人来看诊,”她说,“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对某种网络产品成瘾。”
Cash医生把这种新型问题叫做“信息成瘾”。家人们不知道把这些病人送去哪里,当时社会上也没有地方收治他们。因此,她开始亲自接手这样的病人。
Cash是可持续技术重建中心(reSTART)的三名创始人之一。中心位于美国华盛顿州的Fall市,主要关注、治疗多种网络和游戏成瘾的年轻人。Polygon最近跟Cash和一名她的病人聊了聊reSTART,包括网瘾和游戏成瘾是如何形成的,重建中心如何处理这些问题,以及在瘾症治愈后患者生活会发生怎么样的改变。
大厦崩塌
reSTART的病人大多是18到28岁之间的男性,由他们的家人送来治疗。Cash经常叫他们“这些小伙子”或者“我们的小伙子们”。
她指出了成瘾的几个起因。首要的是“不幸福”:患者很可能家庭生活不幸,或者是在学校不合群。当一个孩子经历不幸的时候,就会寻找转移注意力的出口,或者让他们忘记当前痛苦的途径。这种出口一般是网络或是电子游戏,他们在想玩的时候就能玩到,很容易获得,而且成本比较低。
她同时还指出那些日常生活中电子设备的普及也是导致网瘾的原因之一。Cash认为,这些年家长们经常将电子设备塞给给孩子玩,因此,如果孩子从小玩平板或是电脑长大,而且家长也成天离不开电子设备,那抱着电子设备度日对这些孩子来说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生活了。这也是为什么这样的孩子比成长过程中没有接触到电子设备的孩子更容易成瘾的原因。
reSTART向所有认为网络正在干扰他们生活的人们提供咨询服务。但是Cash告诉我们,许多症状十分严重的病人来到重建中心的原因是他们的习惯对生活和工作造成了严重的阻碍。
“最典型的情形就是一个热爱游戏的阳光男孩,在高中阶段由于父母和学校的管控,生活还算正常,但是在进入大学阶段后就失控了。”Cash说。比如在社交和学业压力的折磨下,这些孩子转向使用电子设备来缓解压力。对许多reSTART的病人来说,这甚至会阻碍他们的学业发展。
“他们的生活变得七零八落,自己也被困于网络之中,”她补充道,“一开始可能只是轻度成瘾,但是成年人的成瘾症状往往会越来越严重。 ”
来到reSTART的病人甚至会存在营养不良、体重严重超标或者过轻等问题。这些病人饱受抑郁和健康问题的折磨,有自杀倾向,也因社会沟通焦虑而自封自闭。一些病人平均每天游戏时间在17到20小时之间。Cash把这些症状与日本心理学家斋藤环所描绘的茧居族(引き籠もり)做比较,这种心理问题特指完全将自己与社会隔离的青少年或成年人。
Charles Bracke就是这样的一个病人。他说自己十分感谢reSTART。
如鸩如蜜
Bracke今年28岁。是印第安纳州人,从出生到现在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玩游戏。他跟我们回忆在学龄前跟表哥们一起玩《洛克人》和其他NES游戏的时光,还提到了1994年发售的《魔兽争霸:兽人与人类》,那是第一款让他沉迷的游戏。“那年我大概只有5、6岁,在这款游戏里越陷越深,”他说,“我还记得我一吃完饭就冲向电脑,因为实在是等不及想看看游戏里还有些什么值得探索的。我要看到游戏里所有有趣的东西。”
他喜欢开放世界,MMO,以及高自由度的游戏。“我可以在那个世界里为所欲为,获得完全不同的体验。”
在触碰网瘾的伤疤时,他提到了《DayZ》、《GTA》、《上古卷轴》等游戏。但是,他说,最让他癫狂上瘾的游戏是《Ultima Online》。在四年级的时候,他每天放学都会至少玩5小时,周末基本在10到14小时之间。他说,这样的习惯贯穿了他的整个中学生涯。
“讲真,我现在想起《Ultima》的时候,真的觉得它对我来说简直是完美的毒品”,Bracke说,“我的上瘾程度用‘极度沉迷’四个字都根本不足以形容。”
但是, Bracke的网瘾不只是出于对游戏和开放世界的热爱。他是全家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的网瘾其实有更多的家庭因素。
Bracke很崇拜他的哥哥,但是崇拜招致的往往是敌意和霸凌。当大他四岁的哥哥跟父母吵架,或者当他情绪失控、口无遮拦的时候,Bracke就想要逃避到另一个世界里。他想活在那些世界里,因为现实生活太艰难了。
在他成年后,游戏在他的个人发展中时常扮演的是“拦路虎“”。他说自己在大学阶段两次辍学,也曾经两次在家人的告诫下试着去戒掉游戏,但每次都能找到借口重回游戏世界。
Bracke第一次重染网瘾的原因是他觉得他应该得到奖励。他家人阻止他玩游戏主要是因为游戏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此前,在他哥哥的介绍下,他在弗吉尼亚做房地产销售。然而有一天在完成一笔大生意之后,他决定玩上一个晚上的电脑来奖励自己。但第二天一早他就觉得只玩一个晚上根本配不上他在生意上付出的努力。“我应该玩上整整一星期,”他说,“我再也不打算关电脑了。”
第二次重回游戏的原因是他的哥哥。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在发现Bracke又开始沉迷游戏后,他的父母开始与他对峙。随后他又开始戒游戏。这次持续了三个月。有一天他哥哥和家人出去度假,留他一人看家。他突然意识到他想要他哥哥那样的生活。他意识到自己一点也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感觉到空虚,不满足,自己有志难舒。然而,他唯一的处理方式是置之不理,并且像过去一样躲藏在游戏的世界里。
“在第二次反复之后,我陷入了非常严重的抑郁,”Bracke说,“我已经不再因为不知道要干什么而玩游戏了,我玩游戏是因为我恨我自己那么爱玩游戏。”
抑郁症使他失去了自控能力,他的意识多次游走在自杀的边缘。他甚至制定了一个非常周详的无痛自杀计划,并且已经购置好了相关用品。
“我已经计划好了,打算约房东在家里见面。我打算让他当第一个发现我尸体的人。”Bracke说,“我准备在门口挂一个牌子,告诉他我死在了房间里,然后让他报警。”
“我打算在卧室的厕所里自我了断,并且在厕所门上贴一张纸条,告诉发现尸体的人打电话给我住在附近的哥哥,让他过来领走我的狗并且照顾好她;纸条上还会写有发现尸体后的处理方式,包括把我埋在哪儿之类的后事。”
Bracke说,要不是因为一次巧合,一次旅行意外,他肯定早已经死了。
Brake的生日、他侄子的生日和他父母的结婚纪念日都在八月。因此,他的父母计划在八月跟他和他的哥哥去弗吉尼亚度假。但是旅行计划出了点小问题,度假推迟到了九月。Bracke也陷入了更加严重的抑郁中。
“我到现在仍然坚信,如果当时旅行计划没有变动,我的自杀计划也肯定早就完美收官了。他们不会意识到我在实行自己的计划,也不知道我跟他们渐行渐远。”
在旅行被推迟的这一个月里,Bracke依然在计划自杀;这反过来导致他的抑郁症更加严重了。他开始放任他自己和住处的卫生状况。当他的父母九月份来到弗吉尼亚的时候,Bracke的状况再也藏不住了。他的父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开始寻找可以收治儿子的诊所。
于是,Bracke被送到了华盛顿州的Fall市,并且于2015年10月21日开始了在reSTART三个疗程计划。
真实幻痛
Cash告诉我们,当像reSTART的某些病人过去那样超长时间玩游戏时,人脑会分泌过量的多巴胺、麻醉剂、以及其他的神经递质。
在过量的刺激下,人脑会自动调整,从而尽量保持正常运转。但是当过量刺激消失时,一些患者就会受到心理戒断的摧残。但心理戒断是reSTART康复计划的第一步:在Heavensfield园区进行8到12个月的排毒。
在这个阶段,病人们通常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戒断也使他们的意识在黑暗中徘徊。当大脑重新开始在正常水平运作时,病人们会出现注意力不集中、抑郁、易怒等症状。Cash告诉我们,有些病人会告诉我们他们时常失眠,做大量关于游戏的梦,以及出现种种类似的情况。
Bracke在谈到他自己的戒断期时提到了三个显著症状:他第一次发现他自己会做非常刺激而鲜活的梦,但梦的内容非常荒诞离奇。有一阵子,他想在日记中记下这些梦,但是很快就感觉力不从心:因为他一晚上要惊醒好多次。
第二,Bracke发现自己会因为鸡毛蒜皮而无端暴躁,比如迁怒于那些比他起得早的人和比他先用火炉的人。最后,他长期头痛,不管吃什么药都没有用。总的来说,这些症状持续了大约三周。19到20天后,症状开始慢慢消退。
reSTART的第一阶段重点关注各个病人小组。病人们六人一组,共同生活在reSTART的Heavensfield园区度过整个戒断时期。他们一起生活,娱乐,做家务,每天睡9小时。Cash补充道:“不管是患者的戒断症状是重度的还是轻度的,他们的生活节奏都是一样的。”
对于Bracke来说,第一阶段中他的最首要任务就是学会如何敞开心扉。他告诉我们,在一开始他学着处理压抑的情绪,学习如何在他人面前示弱,并且试着活得坦诚一些。他在反思自己对鸡毛蒜皮的小事撒谎的时候说道:“我觉得我们善于对身边的人说谎也是一种病,它会慢慢变成一种内在的生活习惯。”
Bracke告诉我们,他的许多问题都来自于缺乏自我肯定。他都觉得自己不配在reSTART接受治疗。他还记得当时他不断的质疑,自己到底算什么,需要父母承担那么重的经济压力,导致他们必须拿房子做抵押来贷款。但是reSTART帮助他认识到他的网瘾不是什么无关紧要问题,而是十分值得解决的问题。
改变他想法的是这样一个设问:如果他得的是癌症,那他还会反复纠结,觉得父母不值得抵押房产来帮他治病吗?“嗯,当然不会。”
Bracke的想法发生了重大变化,他开始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他认识到网瘾只是一种病,一种心理上的病。这跟身体上的疾病能有多少不同呢?
“人人都可能会出现成瘾症状,”Bracke说,“它才不管你穷还是富,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都无所谓。它真的有可能降临到任何人头上。”
Bracke来到reSTART接受帮助,虽然知道自己需要得到帮助,但却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它们。在第一阶段,他学会了自我认可,也接受了他想要的帮助。现在该离开Heavensfield园区,进入疗程的第二阶段了。
寻求平衡
2016年的时候,Cash意识到,在这个电子产品无处不在的世界里,人是不可能完全脱离电子产品的,但是使用者是完全有能力把控使用的度的。
“小伙子们会自己制定计划,”Cash说,“我们称它为‘平衡生活计划’。我们会要求他们在其中审慎地考虑这些问题——在重回正常生活后,如何健康地处理自己与电子设备和网络的关系,又该怎样实施计划,同时确保计划的良好执行。”
Cash说,有些病人认为为了自己的健康需要完全摆脱游戏,因为游戏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以此为起点,他们才能规划什么事可以在网上完成,什么事不行,或者能不能使用智能手机。
在第二阶段,病人可以自愿搬入“reSTART小屋”里。“reSTART小屋”是病人们自我管理的公寓群,在小屋中有一项既定准则:违反了“平衡生活计划”的人会被踢出小屋,流离失所。Cash告诉我们,大约有一半以上的病人从第一阶段毕业后自愿进入“重建小屋”。 此后,这些病人们开始找工作,同时也计划着返回校园。reSTART会提供后续咨询服务,帮助病人们学着如何有责任的独立生活。
“他们通常希望在现实生活中通过工作中重拾自信,因为在工作环境里他们必须处理某些情况,比如说同事们都在讨论游戏,自己该怎么办。”
Bracke已经完全把游戏从生活中剥离出来了。“稍微一碰游戏,我就会完全失去理智。”他说。但是他也慢慢重新使用电子产品,比如智能手机。但他给自己立下了规矩,比如不装Netflix,同时还在手机上安装了一个名为CovenantEyes的APP。他允许自己使用电脑,但是只能是公共图书馆的电脑,而且一天最多两小时。这样的限制也有助于实施另一项康复计划:“十二步计划”——一个由Alcoholics Anonymous* 设计的帮助成瘾恢复的项目。
*Alcoholics Anonymous是一个于1935年设立于美国的国际戒酒互助组织。
Bracke告诉我们虽然网络和游戏成瘾者的群体规模目前并不庞大,但他依然采用了严格的“十二步计划”,并且在性瘾症匿名组 (Love and Sex Addicts Anonymous*) 里找到了支持者。因为他觉得这样自己能慢慢变好。按照“十二步计划”来看,他最近应当开始写书记录自己的生活了。他要在书中详细记录从出生到现在的能回忆起的所有细节。他同样也在试着处理生活中的怨气,解决自己在过去留下的烂摊子。
* Love and Sex Addicts Anonymous是同匿名戒酒会类似的、匿名帮助戒除性瘾的互助组织。
reSTART的第二阶段治疗的核心是制定目标,不管是短期目标也好还是长期目标也罢。第二阶段的治疗也着眼于将第一阶段中学到的所有东西应用到生活中,从而顺利地从康复期过度到现实生活。
对于Bracke来说,是时候迈出这重要的一步了。
重回生活
当Polygon采访Bracke的时候,他正搬出reSTART。他跟几个病友要搬进他们自己租住的公寓。他们正和生活携手并进。
Bracke现在在Costco商场*上班。他准备攒钱重回校园,拿到本科学历,考一张飞行员执照,实现自己的飞天梦。现在的他正努力重建他和家人的关系,还想要跟自己的哥哥和侄子更加亲近。如果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他也想顺便成家。
*Costco:美国大型批发超市。
他正处于reSTART康复计划的第三阶段。Bracke说,第三阶段的外界规划和限制少了很多,更多的是取决于自己的内心渴望和个人规划。他和室友们决定住在华盛顿州的Redmond,那里离reSTART近,方便帮助他人进行戒断治疗。他告诉我们,reSTART是他重拾美好生活的大恩人。
“我感觉自己小有成就了,”Bracke补充说,“我不再把自己埋没起来,而是变得有点用处了。我不仅仅是一个受助者,也不再是父母、家庭和社会的啃老族。我也能给世界出点力了。”
更新:在发文期间 (2016年9月),Polygon收到了一些玩家反馈。有些玩家质疑使用“成瘾”一词来描述在游戏上花费过量时间是否合理。虽然重建中心的创办者们和其他相关人士也使用这个词,但是美国精神医学学会 (the 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已经指出,我们需要更多深入的研究才能决定是否应该像描述其他病理性失调一样将“游戏成瘾”定格成一个医学名词。娱乐软件协会 (Entertainment Software Association) 的媒体关系负责人Dan Hewitt称:“游戏成瘾是一个口语化的用词,而非实际的科学或者医学定义,同时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记得对游戏的热爱往往被社会误会为“成瘾”。正因为如此,娱乐软件协会反对任何除了美国精神医学学会之外的团体或者企业用“成瘾”来定义这一行为,我们支持学会提出需要更多计算机和电子游戏研究的号召。”Hewitt建议,如果家长们想要限制孩子的游戏时间,可以使用主机附带的家长控制功能。
一点想法:
首先感谢各位机核众能看到这里。想必会有读者觉得,这篇文章口吻太过暧昧,有点像机构广告软文;而且情节太过梦幻,读起来好像是迪士尼童话。
但我们选稿的初衷是,在杨永信、豫章书院之流层出不穷的今天,在亲历者发声:这样的方式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今天,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拯救无力改变的身边人,甚至是拯救自己的生活。
我们希望所有在体罚、精神虐待下受苦的“网瘾”受害者们能早日摆脱不合理待遇,尽可能少受虐待,逃出生天;也希望我们能建立更好的机制,为这些孩子(大部分可以说是我们的同龄人)提供更健康更人性化的康复方式。
对于这些成功的案例,我们应该取取经。因此翻译过来,希望能提供一点小火苗,能被更多的教育者看到。
翻译是我们观察世界的方式,也是我们的兴趣所在。如需查阅原文,请点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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